A07版 趵突

“春不老”

济南日报 | 2024年03月05日

  □陈 莹

  在河北保定工作的朋友孙先生,带给我一个特产礼盒。打开一看,内有一对铮亮的铁球、两瓶面酱、两罐“春不老”咸菜,美其名曰“保定三宝”。

  之前就听说过一句顺口溜:“保定有三宝:铁球、面酱、春不老。”保定铁球就是健身球,已经屡见不鲜了。保定面酱始产于清康熙十年,距今已有近400年历史,质量优良,久负盛名,超市里有售,也不算稀罕物。只有“春不老”是第一次见到,仔细端详,原来是一种腌制的芥菜,即雪里蕻。保定属华北地区,积雪非到春暖不化,芥菜长时间被冰雪覆盖,直到残雪消融才露出娇容。“春不老”肉质根小,叶柄长而圆,既不生筋长柴,又无苦涩味道。经过腌渍后,无论存放多久,仍会保持绿、嫩、脆的本色,成为冬春季节不可多得的佐餐食品。我一连几天吃“春不老”,味道不错,就是过咸了些,每次都是浅尝辄止,不敢多食。

  论起咸菜的话题,我最喜欢的作家汪曾祺认为咸菜算是一种中国文化。我虽然没有汪先生的认知高度,但对咸菜同样具有深厚的感情。在我儿时的记忆里,一直有着咸菜缸的影子。那时候,谁家没有一口或大或小的咸菜缸呢!缸里一年四季浸泡着水萝卜、胡萝卜、黄瓜把子、白菜帮子。平日里,咸菜可是每个家庭一日三餐必不可少的“主菜”呀!即使到了大年三十,早饭也依旧啃咸菜,中午才能吃上一顿香喷喷的猪肉炖白菜。当然,肉与白菜的比例可能是“一比一”:一碗白菜,一片肉。迎新鞭炮的硝烟气味尚未散尽,只羞羞答答躲藏了两天的咸菜疙瘩,便又堂而皇之地占据了整个餐桌。

  由于人们肚子里的油水少得可怜,因而咸菜就吃得特别多。我家的后院长有两株茂盛的香椿树,到了谷雨前后,等把嫩芽嫩叶采完捋净后,奶奶还要掰下稍老的叶梗,用簸箕端到胡同口的石碾上,将梗条碾压后仔细地剥下薄皮,再用粗盐腌制起来。平时生吃,如果来了客人,裹上面糊一炸,就变成了香酥无比的美味佳肴。到了盛夏,仍有人口众多而咸菜不够吃的邻居,前来捋又老又涩的香椿叶子。我家后邻有个姓段的大娘,就是捋香椿叶子的常客。老香椿叶子即使经过腌制,也是像粗布铺衬一般无法嚼烂。他们咀嚼出汁液佐餐,要的只不过是香椿残留的一点香味儿罢了,而叶渣最终是要吐掉的。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,我离家五里去读高中,每顿饭仍然是一手拿着窝头或煎饼,一手捏着疙瘩咸菜啃。整整两年,竟没舍得买过五分钱一份的白菜汤。

  现在,不少人吃饭仍然离不了咸菜,只不过咸菜的档次绝对是今非昔比了。是在大鱼大肉吃得腻味之后,专门去超市、商店购买的豆豉、榨菜、腐乳等等五花八门的风味小菜,或者从四面八方采撷到的特色美味。尽管年年岁岁“咸”相似,但岁岁年年“味”不同了。汪曾祺先生提议:“如果有人写一本《咸菜谱》,将是一本非常有意思的书。”我赞成,同时也提议:如果再编一本《春不老诗词》(历代多有“春不老”诗句),与《咸菜谱》搭配发行,最终集“咸菜与文化”之大成,岂不更有意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