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个夏天，前乒乓国手、世界冠军郭焱起得格外早。闹钟定在早上6点，这样她可以7点半准时出现在直播间里。全国各地的乒乓球迷们已经在等候，他们多是中老年人，起得特别早。他们挥着球拍，在公园或家里，边看直播边学习。
短视频平台已逐渐成为银发族的主流“课堂”。近日，由腾讯等出品的《2024中老年“教育+”增长蓝皮书》（下文简称《蓝皮书》）显示，我国中老年兴趣学习人群中，九成人
选择线上学习。他们边上课边社交，一些被忽视的需求在这里也被看见。
跟“郭指导”学打球
为了照顾中老年学生，郭焱特意把一天中的一次直播调到了清晨。在直播间，学生们习惯喊她“郭指导”。
从2019年开始发抖音，郭焱就注意到了老年粉丝和学生们。这部分学生在评论区里很容易辨别——那些明显因为手写出现的奇怪部首或偏旁，就来自于他们。老人们坚持评论留言，和郭焱互动。有人写下：“我都70岁了，以前一直看‘郭指导’打球。”还有学生告诉她：“现在县里的很多中老年人都喜欢打乒乓球，我们都关注了你。”这让郭焱很触动。
在她的直播间，“发球”“接发球”是最常见的互动点，不少老年乒乓球爱好者希望夯实基础。于是，郭焱每天都会教这两个动作。即时的互动也很重要，每讲解完一个小技术，她像老师一样提问：“学会了吗？”公屏上便会刷起“学会了”的评论。
教学中，郭焱的技术讲解像老师在讲解“错题集”。学生们把自己的打球视频发在粉丝群，当成作业请她指导。她归集问题，模仿错误动作，告诉他们为什么是错的。有一次，有学生发了一条自己的打球视频给她，“麻烦郭指导看看我的正手问题”。郭焱当天回复：“脚下再压住一些就更好，尤其是发力的时候。”这样的互动让学生们很惊喜，有学生回复：“郭指导真的来指导了。”
被忽视的需求被看见
在直播间学习时间长了，中老年学员和老师、同学建立起信任感，许多人留言分享自己困于子女和家庭的苦恼，对年老失去尊严的恐惧，以及探讨对晚年生活的规划。
国家级健美操教练员、62岁的王炎平在直播间教人举铁。让她意外的是，上千人在她直播间在线跟练，其中大多数是中老年人，目前已知年纪最大的学员为86岁。直播教学的反响超出了王炎平的预料，“年龄越大的人竟然接受度越高”。在直播间，常有学员问她，“5公斤哑铃指的是一个还是一对”“80岁了还能不能练”……王炎平观察到，很多中老年人一辈子没有锻炼过，问题很多，他们的痛点是不敢练、不会练、不爱练。于是，她每天在直播间告诉学员们，“只要生活能自理就能练”。很多学员患有关节炎、颈椎病，有的经历过半月板手术，身上疼痛部位多，王炎平就告诉他们训练的具体安全范围。
更多人来学举铁，是因为自己对身体失去控制有一种恐惧，害怕年老后会过上需要麻烦别人、没有尊严的生活。对此，王炎平经常在直播间说：“只要动起来，不管是身体疼痛，还是心理问题，都能慢慢缓解。”
很多学生会跟老师和同学们说知心话。有学员告诉王炎平，自从先生去世，她感到整个人活着都没有意义。其实，她的生活非常美满，拿着丰厚的退休金，住在高档小区，子女、孙辈都让人省心。她却陷入重度抑郁，感觉整个世界都不需要她。她当时意志消沉，瘦到70斤。直播时，王炎平告诉这位学员日常应该怎么吃东西，怎么增肌，把身体的变化都记下来，“通过沟通，我了解到她心理问题严重，就尤其关注她。慢慢地，她的体重涨到了80多斤。”后来，这位学员发现王炎平在写作，于是跟着一起写作。王炎平让她把心里所想的以及所经历的一切都写出来，当成一种释放和疗愈。“她刚开始不愿写，怕揭开自己的伤疤，我就建议她记录每天健身的过程、收获。在写了一段时间后，她逐渐愿意跟孩子联络，还把3个妹妹、80多岁的妈妈都调动起来跟我一起练”。
舍得花钱，有人年消费超7万元
不可否认的是，出现在直播间或线上学习平台“进修”学习的中老年人越来越多。来自《蓝皮书》的数据显示，爱学习、需要社交的中老年人，已成长为线上学习的主力人群。郭焱说，一些免费的线上学习平台给予了所有人平等接受新知识的机会，“就拿我的直播来说，并不是只教那一小撮高阶的想把球打得更好的人。在收到来自三、四线城市甚至县城村镇的回音时，我更有成就感”。
当然，中老年人不光只学免费课程，很多人也舍得花钱学习。《蓝皮书》显示，在中老年兴趣学习人群中，女性比例占到64%，职业以高干、高知为主，占比分别为39%和34%。同时，用户普遍拥有较高的经济能力，月均可支配收入达到5119.6元。此前发布的《快手“小满人群”在线教育报告》显示，我国中老年网民中10.1%的人群通过在线方式获取课程，其中超九成选择付费购买1~2门课程。在付费金额方面，近3个月（报告发布前）在线购买过1000元以上课程的中老年人占比为9.5%，最高单门课程花费为6000+元。与此同时，在平台的中老年用户中，1年内学员年最高消费达3万~5万元，1~3年学员的年最高消费达7万~8万元。
采访中，记者在“华子大叔舞蹈教学”的视频号小店橱窗中，一节588元的“零基础学会中国舞全套课”卖出了1000多份，有买课学员称赞“第一次在网上买舞蹈课，学了几次，感觉老师讲得通俗易懂”“老师负责任，每次提交作业都认真点评，指出问题，群里的学习舞蹈氛围非常好”。
郭焱也发现，中老年学员舍得为学习和兴趣买单。郭焱介绍，她创立了自己的乒乓球用品品牌，在她的直播间里，许多购买的订单来自新疆、贵州、云南，甚至西藏阿里等高海拔地区。“这让我感觉到了一个明显的变化，以前，普通人对打乒乓球的穿着不太在意，现在他们开始关注专业的运动服装和装备。”
警惕虚假教学直播盯上中老年人
在银发族线上学习兴致高涨的同时，有业内学者提醒，部分刚接触线上学习的中老年人要提高警惕，以免掉入一些骗子和机构设下的伪教学圈套。
“养气血、健脾胃，教你一招解决身上老毛病”……看到这类短视频的推送，不少老年人都会忍不住点进去一看究竟，结果点开“报名”就会弹出一个二维码，扫描二维码，手机弹出收费提醒，只需几块钱甚至不要钱，就可连续听多堂养生课。于是，一些老人心动交费，与一位养生老师加上微信。也就是从这一步开始，事情可能会逐渐失控——有人陆续花钱买回一堆“三无”保健品，有人被“神医”骗走养老钱……
还有的老人在接触一些“直播带货培训课”“免费财商课”后，不仅没能学到直播带货、理财知识和技能，反倒陷入环环相扣的消费陷阱。有办案民警提醒，这类虚假培训课程往往会虚构盈利前景，诱使中老年人在免费学习几节课后，缴纳高额的“进阶培训”费用或花高价购买所谓的“会员学习资料”，入坑的老年人往往损失惨重。
对此，重庆市委党校教授方旭说，虚假教学直播往往利用老年人鉴别能力不足的特点，将他们从大平台引流到私域，以致脱离平台的保护与监管。许多人发现被骗后，害怕给家人添麻烦，又担心被说教或取笑，选择忍气吞声。此外，知识付费有其特殊性，培训内容是否注水往往不易界定。不少中老年人因为缺少留存证据的意识，后期维权十分困难。因此，在进行线上学习时，可跟随一些知名人士、大学教授学习健身、声乐、舞蹈等免费课程。如果是付费课程，可请家中年轻人帮忙推荐一些可靠的在线教育平台。（整理 杨晓莹）